夕阳想吸氧

追寻自由的少年一路走好

【新兰】代号:雪 2

被陷害的侦探新and追查真相的演员兰。破案的同时掺杂回忆中的日常,希望不要太刀。

ooc是我的,既然决定写成推理小说的风格,在剧情上是下了功夫的,埋了很多的伏笔与暗示,各位推理迷能否找到呢。

加了少许真园与高佐的出场来调味,真的很抱歉小情侣被我迫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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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拍戏这件事,小兰蛮喜欢的。自小耳濡目染地仰慕有希子和莎朗,纵然她在几年前一个绚丽的晴日知道莎朗的另一重身份是贝尔摩德,她依旧由衷地敬佩偶像的演技。她会在文化节的话剧表演中化身公主,惊诧于黑衣骑士的演员假戏真做的前兆——知道那是新一后,每每当她梦回那个踩上去吱吱嘎嘎的木质舞台时,她皆小鹿乱撞、情迷意乱,摸着滚烫的脸颊醒来。

  当她失而复得,魂牵梦萦的青梅竹马重回身侧,新一也总借着当初黑衣骑士没能亲吻心上人的遗憾,频频索吻不怠。

  虽就读传媒专业,可她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出现在影视作品中。

  其实最初,是新一偶而间从客户处听到的消息。算得上缘分使然,客户抱怨剧组零知名度、根本没有多少人来试镜,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新一心中惦记家里有位总在跃跃欲试的小演员,就略施小惠拿到了相关材料。她嘴上说着“我不行的”,身体却很诚实。

  新一偶然发现,枕边人居然会在夜阑寂寥时偷偷看剧本,口中碎碎念的是角色台词。要不是看昏黄的床头灯照映下,小兰总在刷拉拉地翻纸,他也许真的会认为她在说梦话罢了。

  一连三天,他都陪她熬到凌晨,不过小兰不知道,只全神贯注看她的剧本。新一会使坏般地大幅度转身,抓着被子与床单摩擦出瑟瑟的动静,能把小兰吓得全身一僵,就像上学时偷偷看书或游戏机被父母抓包的孩子,火速把“赃物”收进怀里用被子盖住。这时新一会闭上眼睛,必要时抖抖睫毛,发出匀称而平静的呼吸声。听到小兰似乎是转过头来,有时探过脑袋,若观察主人的小猫,被新一拙劣的伪装骗过后放下戒心,又侧身开始读剧本去了,他遂转头再盯着她。

  直到某次被小兰发现了,新一的捣鬼行动才勉强告破。

  “你干嘛总盯着我看,你好吓人。”

  “抱歉小兰,你太认真了,我不想打搅你。”

  借着稀疏的银色月光,他看到小兰红了耳朵。她干脆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囔囔地娇嗔新一不该这么吓她,那自己这么多天为了减小声音做出的努力是不是全部白费,又要被你看笑话。约莫小兰也无心再看,他干脆扑过去,单手掐住腰把她翻过来,强迫两人面面相见,顺手拉灭床头灯,房间遁入幽暗。

  他听到双方此起彼伏的混乱喘息,无法忍受的欲望汇在嘴唇以至唇齿相依,得空的五指抚摸她的小臂扣上手掌。小兰全身一怔,手中的纸张抓不住,如枯叶飘舞,无声地落上地毯,仔细捡起来观看则会发现,沾满了她的手汗。

  “那天我陪你去吧,去试镜。今天已经很晚了。”

  小兰静静地听着后半句话里的冤屈,新一虽怨夜深,却没有说要睡觉的意思。她故意主动撩拨,合上双腿,又在意料之中被他强硬地用膝盖抵开,放任他将吻一个个点在敏感的脖颈,咽喉外娇弱的皮肤受到小小的压迫也别有快感——去他的破剧本,今晚我不看了。

  有了新一做坚强的后盾,小兰试镜的过程意外顺畅。

  “那既然告诉我后有明显的好处,那为什么小兰不早告诉我呢?”事后清晨,新一裸着上身依上吧台,兴师问罪般托着下巴看她,观赏她纤细的手指屈起来搅拌冰块,白纱衣下的原生线条婀娜摆动,还有那停在咖啡机前琢磨怎么反驳他的背影,最终无言地端上一杯冰美式给他。

  小兰回答不上来,只捏着吸管堵他的嘴。

  他陪她在没课的时候去剧组拍戏,大热天会记住拿防晒霜、遮阳伞,会傻乎乎地站在缕缕行行的剧组工作人员里痴看她,若小兰很多条都过不去,他也心有灵犀地转头不看,或开车去买她爱吃的料理免去二人的晚餐负担,再接她回家。

  完整拍下这部剧,他也算家里的大功臣,即使家里只有小兰与新一两个人。

  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要走很长的路,她还只是个学生,毫无经验、没有经历,这都是小兰简历上的硬伤。仅仅在新剧的发布会走过红毯,兴许是闻风而动的记者们知晓她和工藤有希子的关系,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居然能让摄影师把通道围得水泄不通。

  “不要畏惧闪光灯,小兰,勇于直视。”耳畔浮掠有希子的话,面对闪烁刺目的光刀,她忍住眼睛的不适,挤出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她谨遵恩师的话,竟然也被多家媒体点评为“新生代的藤峰有希子”,捧赞她一颦一笑都摇曳生姿。

  称号、地位、甚至名分,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惦念那位开着车在会展外等待她的人。小兰不会忘记,发布会结束后,她吃力地承接记者怼过来的话筒,推着严丝合缝的人潮、迎合频频亮起的闪光灯,艰难往出口挪行时,人山人海中徒然伸出一只手臂,骨节分明、青筋浅露,眼熟非常。对方蛮横地钳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墙扒开一条缝现出全身,一股熟谙的力量带她往前方逃离。

  那人煞有介事地喊说“让让”,总让人觉得他刻意捏着嗓子说话。另只手轻松地拨开人群,面戴的方框墨镜大到遮住了半边脸。可只有小兰认得,这个墨蓝色西装、她每日都会见到的背影是谁。

  记者们被唬住了,真就以为他是小兰的保镖或其他什么不好惹的身份。直到某个犀利的摄影师喊出“工藤新一”的名字,他们才明白被骗了。

  还未走出两三步的新一低声让她快逃,遂拉着她的手在红毯上小跑起来。小兰怯懦地想停住,欲言又止亦抬眼望去,遥见他墨镜之下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他在笑?

  “快走呀,再不走,就走不掉咯!”新一把墨镜推到头发上卡住,好整以暇般回头,他咧开的嘴角边有浅浅的梨涡,眸中倒映灯光,如萤火明灭。

  分明近在咫尺,可他总给她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

  小兰单手挽着裙子,干脆陪他如此玩闹。他们轻盈地穿梭在障碍的缝隙中,新一拉着笑语盈盈的她东躲西藏。不过临近终点前,小兰惊慌地发现鞋子跑掉了。

  她的惊呼惹得新一回头,顺着她的眼神,转瞬间弄清楚了略棘手的现状。他折返回来,弯腰拾起她的高跟鞋,旁若无人地跪在小兰身边,拨开裙摆,毛茸茸的脑袋蹭到她大腿外侧很痒,轻柔的指尖触在皮肤上濡润生温。他给她快速套上鞋子,也没顾小兰有些挣扎的力气,也不在意四起的快门声。

  他又牵起她的手腕,帮她提起下摆,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跃进,直到车前。

  新一拉开车门,原本铺满喧哗的夜空、窃窃的讨论音戛然而止。

  门栓摩擦的“喀啦”让小兰全身一抖,戒备地朝徐徐打开的后门望去。

  铃木园子的作息虽不规律,却能在每天的七点闹钟响起时利落地起床,只是今天除外。天不亮,她就被连珠炮般的电话铃声吵烦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晨四点多的时间和来电显示的名称,接电话的语气还留有起床气的愠怒。

  “老爸,您人虽然在美国,可也不用要求我遵守美国作息吧?”园子大咧咧地挠着头,揉揉被眼泪粘住的眼皮。

  甚至没有熹微的晨光能从窗帘的缝隙闯进漆黑的屋子,也是,现在这个点乌漆嘛黑的怎么会有呢?脑子大概开机了,她往后一倒,又摔回柔软的床,把被子蒙上脸,说出口的话颇有刻薄。

  “不是的,园子,出大事了呀!你现在赶紧起床出门!你听我说——”

  铃木史郎的话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园子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困意全无。

  “真的?”

  “诶呀,咱公司情报部门的消息你信不过吗?”

  父亲的话得到了再次的证实。是的,每个大财阀或集团的内部都会有一个私密且不见光的部门,简称为情报部门。商战中的每一步棋都要思虑周全,而提前知晓一些要紧的信息往往能让决断层抢先别人一步做出重大的决策。这些信息,一般通过新闻界、或警界内部的线人流出,鲜有人知。

  当然,这个部门也会搜集财阀主人的亲友们的相关信息,必要时能帮上什么忙。在美国参加商会的铃木史郎在提前得知今日的热点新闻时,看到了那条足以让他把口中的茶水全喷到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直到父亲挂掉电话,嘟嘟的机械音响了几声园子才晓畅现状。她给小兰的两个手机打电话,电话占线,给新一打也没人接,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给最不想打搅的人拨号,抄起车钥匙,鞋底打溜几乎滑下台阶,顾不上扭一下崴向外侧的脚踝,她朝车库飞奔。

  “阿真!”

  “怎么了园子,今天起这么早?”

  “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去新一家等我?你在晨跑对吧,真抱歉打扰你……”园子用肩膀夹着手机,慌张地按车钥匙的解锁键,连点两次手指都没有力气,她无法做到一心二用,在钻入驾驶座,扣上安全带时,她才清晰听到京极真担忧的问候。

  “现在吗?好,我马上过去,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不方便就算了,见面再说。园子,我听你声音有点抖,你怎么样?我猜大概是出了点事情,你不要慌,你肯定开车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

  挂掉电话后,她短暂地贴在方向盘上冷静两秒,等着慢吞吞的车库大门升上去。

  阿真现在住的地方离工藤家不远,园子很没把握地猜测他到达的时间,又想快些消化父亲告诉她的事。

  “怎么早间新闻要报道,新一杀了人呢?园子,好孩子,新一和小兰是你的好朋友,优作和有希子是我的故交,爸爸不在日本,能请你去帮爸爸照看一下吗?”

  园子家到新一家并不远,这段路上她却绞尽脑汁,拼尽一身推理能力去联想一切可能,她埋怨自己不够聪明,憋急的委屈感萦上眼眶。

  新一杀人了?没杀?逃跑了?被抓了?被通缉?被……冤枉?

  她不敢再想,车行驶到新一家附近,她发现这里被各种各样的车堵死了。车上不停跳下扛着摄像机或拿着话筒的人,远处的吵闹来自警察让记者们不要堵路。

  她果断弃车于不显眼的公园,踩着没穿好的鞋,一瘸一拐地朝新一家后方跑去。

  “阿真!”拐过转角,园子见到墨蓝色的淡雾中,似是他四下环顾。她终于能如释重负地跑过去,迎向对方敞开的怀抱。

  “我在,你还好吧?”阿真手上戴着运动手环,额间有发带,脖颈处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还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大约他也没到多久,还在小幅度地喘着气。

  “我没事的,是这样……”她趴到他耳边,简单说明情况。

  “怎么会这样?”阿真眉头微蹙,闻得前门吵闹声愈发热烈,他说出自己的见解,“我见空调外挂机在运作,里面肯定有人,叔叔阿姨不在,那肯定是当事人了,来吧,我托你上去。”

  园子点头赞同,前门进不去,那只能翻墙入院。阿真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摘下,准备先掸去墙头的积雪,两人同步望向上端时,只见一个人影攒动,脱力般一寸一寸向外挪。

  环境幽暗,这人戴着帽子,园子一时没辨出是谁。阿真伸出手臂把她挡在身后,静待对方摔向地面、费劲地站起来时,他上前一步,张开五指裹住那人的肩膀,厉声询问。

  “你是谁?鬼鬼祟祟干什么?”

  新一的反应总慢半拍,他兀得被吓一跳,转动的脖子就像生锈的机械转轴,一愣愣地回头,看清来者后才将脸上绝望的神色消退。

  “你们怎么……”

  “新一,你就告诉我,”园子直白地打断他,眼下没有多长时间是留给叙旧的,她在赌,赌对新一熟识的这十九年来对他人品的了解,“有人要陷害你,对不对?”

  见他略有呆滞的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园子知道,若新一没有骗她,那她大概是赌对了。不,她就是赌对了,园子倔强地想。被阿真一抱,她豁然很聪明,立即有了决断。

  “那你快走,现在还能开车吗?”

  “我,应该,可以吧。”他说话像挤牙膏,嘶哑地吐出来,园子迫切地攥着手里的东西,一个想法如热血涌上心头。

  “拿着这个,我的车停在米花公园东侧,你认得我的车吧?快走快走。”

  园子撇过脸去,说出这句话后便觉鼻尖酸涩不已,她强硬地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

  待她听见踩雪的声音,她才重新望向新一离去的背影,心有百感交集。

  “走吧,我们进去。”园子拍拍阿真放在她肩上作为安慰的手,吸了一下鼻子。阿真掐紧她的腰,往上托举使园子的双手足以够到墙头,又待在下面甘愿当她的垫脚石。新一回眸看到这一幕,被积雪覆灭的欲念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是啊,这么亲密不过寻常伴侣间的相处模式,而他和小兰,到底有多久无法如此呢。

  对不起,小兰。

  在这个夜晚,不论是梦里还是虚妄的现实,他恍惚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可是,道歉何用?她在接下来一段不知长短的时间,又要活在回忆里。

  彼此之间刚不过依依惜别,新一开始疯狂地想念她。

  他把视线收回,尝试慢跑起来。

  两人翻进后院时,园子透过窗户见到了小兰落寞的背影。她焦急地打开门,视线与猝然回头的小兰撞上。

  她们呼唤对方的名字,冲进互相的怀抱里。小兰知道园子已经知道了,而她在新一走后也不必隐忍,伏在她肩头啜泣。

  “好了小兰,我来这里是陪你解决问题的……”园子用袖子浸干她决堤的泪,脱口而出的话条理清晰、思路绝佳,“我让新一开我的车走了,他会没事的。我刚才听到前门好像有警察要来了,一定拿了搜查令或别的什么东西,我陪你出去应对,还有媒体。”

  她把小兰的头发用手指梳顺,因静电飞扬的碎发别在耳后,摸遍大衣的所有口袋找出一支口红,仔细替她擦上,让她看上去有些起码的气色。小兰木讷地放空,压根没察觉园子的动作。

  果不其然,正门响起铃声。

  “园子,你不能去。你来这里我已很高兴了,要是因为我和新一的事把你牵扯到无关的是非中,我只会更愧疚。”小兰的手拍上她的肩膀,三分的力道是告诫与底线,园子还想争取,可目光擦到小兰隐在睫毛下的眼神,她只好作罢。

  她很少见小兰有这样,仿佛要冲出去与外边的人同归于尽的眼神。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蜂拥而上的记者比大气压强要可怕,佐藤美和子尝试推开车门失败,她刚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就被推搡的力道软软掩上。

  她头大地看着密如乱麻的街道,瞥了眼身侧空无一人的副驾驶。

  而后毫不犹豫地跨过去,从另一侧车门钻出车子。

  高木不在,还真是有点难办。她不管喊了多少句,都似石头投入大海掀不起波澜,站在路肩,踮起脚尖看到了千叶和伸逆着人潮游走,美和子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知道晚上加班不是什么好兆头,早就做好了独自过夜的心理准备。可一点刚过,大门开关,他满腹心事地回来了。

  “什么案子啊,听说是你和长森警官去的。”她接过他的西装,在玄关拍掉衣服上点缀的雪花。没有答复,只有他拖着地走路的声音,还有重重坐在沙发上的动静。

  身为刑警的敏锐让她斜睨着他的背影,从消失的大衣看来,他遇到什么要紧事了?张张嘴唇刚想询问,又觉得是否过于干涉他在工作中的隐私,想到这里,她只好止步于此。不过,面对他的强颜欢笑,美和子还是不免会担忧。

  她辗转反侧,几乎夜不成寐。最担心的事早上也发生了,但凡昨晚去过现场的刑警都被以开会的名义叫走,破例调了其他刑警,带上搜查令出勤,就包括她。当搜查令捏在手里的刹那,她目光扫过眼熟的姓名与穷凶极恶的罪状,想破脑袋也无法将两者联想起来。不过,她的思维自主四散,在蜿蜒曲折的沟壑中连接往过……

  犯罪嫌疑人是工藤新一?难道,他昨晚是见到工藤了吗?

  她霎时敲定了一种可能性:昨天案发现场或出现了新一本人,或遗留了DNA、身份证件、别的什么暂且不知,而新一不知怎的跑了,没被抓住。即便他已然尽力掩饰,可她与他相处这么多年怎会对此毫无察觉,她早已做好了思想建设,这新一究竟如何从现场溜掉的,和她家高木脱不了干系。

  她踩着高跟鞋踏上路面,如狼群狩猎般的记者就嗅到了她这个猎物,把她围得辨不清东南西北,伸到她面前的话筒像黑色的捧花,她婉拒的双手应承吃力,要是拉一个中国人来旁观,或许能评价一句佐藤警官太极打得好。

  见千叶警官像个等待玩家的NPC一般乖巧站在大门前,她目光游移寻找脱身的机会,终于,她逮到一个记者把话筒戳到她嘴角、紧随其后的摄像器闪到她眼睛的机会,她佯装不悦,提高嗓音,只重复着“无可奉告”后侧身挤入人潮,拨动人群,握住千叶伸向她的手,简单借力,她便来到大门前。

  后续的警员也到了,美和子下令,迫不得已拉起了警戒线,她稍许整理心情,按下门铃。

  没过几秒,纤瘦的身影推门出来,她认得这是小兰。不过,被小兰甩上的门后隐约可见其他人的存在。

  怎么,工藤还在家里?

  目睹小兰越走越近,佐藤心里自发地思索对策。

  疯狂的记者群见到她,对任何警戒线与警员的阻拦视若无睹,纷纷拉扯黄色的带子,叽叽喳喳地凑上去。

  “您是毛利小姐吧!工藤先生杀人了,这是真的吗?”

  “毛利小姐对清末千帆与寺本司的死亡有何看法?”

  “听说现场还没找到凶器,那么工藤侦探是否把凶器抛弃在哪里了?”

  “请问工藤侦探现在在家吗?方不方便做个专访呢?”

  “昔日的高中生侦探跌落神坛,这是你们特地安排好的炒作吗?”

  “毛利小姐,我们台里专家分析,说工藤先生这种行为属于报复社会的反社会人格,和原生家庭的家教有关,能邀请您的父母或者他的父母来我们节目吗?”

  如果说,一个两个在给新一泼脏水也就算了。直到有关二人父母的私人问题如海啸般汹涌而至,小兰周身冷静下来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记者们冲到小兰身边,佐藤不防被撞到一边,还好千叶的体型能在浪潮与暗流中坚守,他拉了她一把。

  闪光灯骤然灼灭交迭,其数量就像海滩随手扬出去的细沙,小兰闭上眼睛后还有大片大片莹黄的残留。她想伸手去挡,可她的手里不断被塞入类似节目介绍单或签约合同之类的纸,其所代表的分量沉甸甸的,压迫她的手臂不得不坠下去,其中有一张划破了她虎口的皮肤。

  她将垂下的眼皮睁开,横眉冷对圆形的黑色镜头,紧闭的嘴唇酝酿着怒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小兰毫不遮掩地诠释了她的态度。

  见时机差不多了,美和子扯住一个凑得最前的记者,几乎是吼着让所有人听清楚——

  “谁再过来,我会以妨碍公共治安罪予以刑事拘留。”

  呵斥总算有了效果,人群骤然肃杀一片,维持秩序的警员瞧准时机围上来筑起人墙,佐藤径直往屋中走去。

  她这次是来公事公办的。虽捏着搜查令,她不想在这片土地上大动干戈。故没有停留太久,何况走了个过场的千叶并没有在房屋中发现除了小兰、园子、阿真之外的身影。她见沙发背上搭着的那件大衣很像高木昨天穿出去的那一件,她并没有要走。若他真的帮助了新一,这件衣服能定他们的罪。临走前,她告诫小兰收好这件大衣。

  其余人急匆匆离开后,吵闹了片刻的房间又归于死寂。她靠在后门的门框上,失神地望着墙头被蹭乱的积雪。

  是阿真带着园子离开的,就从新一离开的位置。他并未走多久,可小兰已开始怀念。

  按园子的话说,死者之一的清末千帆是新一的委托人追立凉介的未婚妻,其父亲是议员。小兰在这个早晨失语已久,听到也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倒让园子以为她是不是被吓傻了,慌得用手覆在她的手上,不假思索说出的安慰甚至前后不搭,以至于说到最后她也哽噎住。

  阿真也帮不上什么,他会搂着园子的肩让她靠向自己,用脸颊贴她的头发,放在肩上的手轻拍她的身体。园子抽泣得肩膀抖个不停,瑟缩在阿真怀里显得那样娇小。小兰不禁发自内心地羡慕她——是在大阪那年仲夏吧,她与和叶、园子坐在露台上相谈甚欢,聊到爱恋话题的她又三缄其口。她说,和叶,你与平次时常相见,而我却不能。那时的园子托着腮附和她,直言自己与阿真也聚少离多。在那轮皎洁的明月下,她靠眺望星空强迫泪水回流。今非昔比,她又转换成与爱人分别的模式,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园子不再承担这份痛苦了。

  只是,当下的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啊。

  想到这里的小兰更加不免凄怆,她开始悲观地想起多年前的黑衣组织,新一也是像这样蓦然消失……

  她不愿再想下去,踱步回屋内,侧倒在沙发上,沉入柔软的垫子,这是他离去前最后停留的地方。头部枕上一个有韧性的异物,她抓来看清是一份调查报告。

  小兰蹿坐起来,这是一份验尸报告,回想刚才的座位,这大约是佐藤警官留下的。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她就欠这对警官几个人情了?她边细数边翻开查阅,分别记录了寺本司与清末千帆的尸体上一些可疑情况。

  司的十指指甲缝隙中,均提取到了皮肤碎屑,经化验的确是新一的没错。死因呢……窒息而死?司的报告只写到这里,想来也是,距离发现尸体和现在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若要拿肌肉组织去做必要的药理化验也不会这么快有结果。千帆是因为脖子处的刀伤造成的颈动脉破裂,几乎是当场死亡。

  空白处,一串手写的字迹引起了小兰的注意。字符潦草,看来是着急写下的,她最头疼的事就是看医生写的字,不管什么医生。她别扭地认个大概,反复默念通顺后疑惑道:“从刀伤初步判断凶手的身高在180至190,可刺入角度离奇。”

  离奇?有多离奇?

  怎么总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我又说不上来——要是新一在就好了……

  有光浑浑噩噩晃在她的脸上,小兰才注意到电视并没有被关闭,只是静音着。一直留在新闻频道,此时的屏幕上是一张她似曾相识的脸。没耐心去想别人的事,她烦躁地刚想关上它,转瞬一瞥却聚焦在男人的名字。

  “追立凉介?”

  小兰原地跪坐摸索出遥控器,抬高声音。昏暗的室内,即使屏幕散发出的光微弱,她还是被刺的半眯了眼。桌上有高木警官凌晨留下的照片,相比而言,照片上的对方颇为稚嫩,右下角的时间推算来看,大约是他刚步入社会的初期。

  电视里的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谈吐间尽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大度。

  记者问他的心情,他沉重地悼念故友,怀念亡妻。

  “真是太遗憾了,我希望警方早日揪出凶手,为我最好的朋友司,以及我最爱的贤妻千帆报仇雪恨。”

  追立凉介的眼中泛着泪花,额头浮起浅纹,鼻子皱起,紧紧抿着嘴,看上去,他的情绪克制得痛苦又将就。这一系列表情后,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太怪了。

  他的情绪,这太怪了。

  小兰提前打开了录像功能,打从见到凉介这张脸的第一面起,她竟生出一股要反复剖析这段采访录像的想法。

  这不是一个悲伤之人应该有的情绪。

  小兰心里这么猜测,因在剧组的时候,指导老师总批评她的情绪不到位。

  “小兰,你自己来看,你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呀,你这个角色要表达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颓丧,而你没有。”指导老师这么和她说。

  她伸出手捂住视野中男人的下半张脸,而凉介的眼睛流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绝情,亦或是阴毒。他扬起来抹泪的右手食指根部盘踞着一条银色的毒蛇,眸中点缀的两颗红宝石透出狡黠的光。捏住话筒的左手指节已然泛白,似要向观众诉说出无尽的忍辱与苦楚。

  一切都太怪了,或者说,她根本不知从何算起。

  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她将窗门大开,气压差裹挟着陌生的酷寒涌入屋内,激得她连连打着冷战。她的牵挂随北风飘出窗外,沉浮在灰色的苍穹内寻寻觅觅,与情绪的另一位主人绸缪不息。

  新一不敢开着如此招摇的车走太远,且不说他的腿还不足以把油门和刹车配合在可控范围内,他甚至放弃一直走大路,只求寻一寸之地让他安息片刻。他的身体状况眼下并不乐观,小兰交给他的东西中应该会有肾上腺素一类的补剂,可他疑心自我的病理现象,不敢擅自滥用。他对东京熟悉无比,但这样过度的熟悉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安全感,相反的是,他深知任何一处的情况,竟发觉偌大的东京城没有施舍给他的落脚地。

  他开到人流量最少的近郊,硬着头皮开进停车场的入口。ETC自动扣除了停车费,没引起门卫的惊觉。

  他很想在车里躺一会,环顾四周又觉得这里车太少也不是一件好事,彼此间的遮蔽率少的可怜。“工藤新一”虽说不是家喻户晓,可这张脸在大众中尚有知名度。若有人发现他在这里……更别说他这一路上开车开得令人啼笑皆非,他使不上劲儿的右腿把油门踩得深浅不定,后车频频鸣笛表达不耐烦,他只得诺诺忍受,干脆充耳不闻。他身后的车一辆辆地无视白色实线从他身边超过去,他还是不想打开双闪引人侧目。

  他走之前,小兰反复叮嘱过,独自在外要想好每一件事,事无巨细都要来回揣度再去做,且万万不能糜遗。

  再往前,就超出东京界内了,好在这种地方还没有设卡。事到如今,东京是容不下他了。且不说那令他难受的感觉阵阵发作,眼下他又觉得皮肤表层与衣料相接处热得生烫,还附赠一股没由来的亢奋。

  新一难耐地忍受,费劲地把贪欲掺杂口水吞回肚里。双腿又开始抖了,他用以呼吸的嘴也哆哆嗦嗦地控制不住,腹腔酝酿的火团熊熊燃烧,炙烤他本就枯竭的喉咙。

  得赶紧走。

  他带好帽子,跨上包,钻出车子。踏足在雪地上的脚底触感并不真实,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幻境里。明明脑子里揣着海量的理论知识,他却优先选择掐胳膊看看痛不痛。食指和拇指对不到一起去,不过好在感官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在他手里。

  要露宿街头吗?

  他尽量保证昂首挺胸地走出停车场,畏缩的身体总想低下头,新一忍住了。他沿着闹市的反方向步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恢复了最基本的行走能力,高兴地与刚学会走步的孩子无异。

  不知走了多远,已经不会再有人与他擦肩了,他抬头,看太阳的成像依旧有些迷惘。他大抵是被下药了,至于到底残存了什么理化成分在他身上就不得而知。仔细辨别蜘蛛网屏幕上的地图,他游离在东京边界。前面是森林区,他迟疑地顿在原地,脑中推算着昼夜的温差是否容得下他这幅病躯。

  隔几分钟会有私家车或货车驶过他身侧,激起的刺耳音浪让他还未恢复的听力雪上加霜。虽然森林不是最优选择,可他现在别无他法。

  对向车道有一辆黑色的皮卡驶过来,新一站在马路中央的实线上,见对方并没有踩刹车的意思,他遂慢腾腾地止住前倾的身躯,等对方先过。

  轮胎卷起的尘烟迷了眼,新一不情愿地伸手去揉。耳畔嗡嗡的马达声并未远离,为求保险起见,他看向车辆停据的位置。

  副驾驶和后排走下两三个人,正在猫着腰从车里掏出什么。离得太远,新一看不清楚。

  一股不安的冷意如游丝遍布全身,新一扭扭脚踝觉得慢跑尚且可以,他试探性地蹿到马路对面,踉踉跄跄地游过绿化带。

  他的感官是准确的,车内的陌生人朝他聚集。

  新一迈上山坡,越过山丘,频频回头看。

  他身后的人开始奔跑。

  踩着柔软的白雪,他跑不快。逃命的本能让他开始手脚并用,这个坡不陡峭,他却几乎耗尽了力气,手掌覆在雪面冷到极致,他都幻化出滚烫的应激感受,再往前又要爬坡,他抱着树干攀登,朝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陌生人干瞪眼。

  他几乎爆发了,看似平整的雪面下暗藏土坑与尖石,偶尔失去平衡跪在地上,锐物割破衣料刺入皮肤的痛感让他清醒,他喘着粗气,鼻腔里充盈了温暖的血腥味,淌在雪上融化为血水。

  遇到下坡,新一不管不顾地滑行下去,疙疙瘩瘩的路体验并不好,他不在乎,他爬起来继续狂奔,身后并不沉重的书包成为他身体之外最大的累赘,可这是小兰留给他应急用的,他不断在心中默念,他警告自己,这次一定要逃脱,并且带着小兰给他的东西,这是一个落魄之人最后的财富。

  登上坡顶,猝然消失的路让他前仰后合地站住。狭小的山谷中,潺潺的溪流刚破开冰面的桎梏,推着剔透的冰块欢快地往下游走。他回头望向近在咫尺的追兵,卸下背包,紧紧地抱在胸口前,跳了下去。

  噗通的落水声让岸上的几人也有点懵,望着挣扎的新一,面面相觑而不知所措。

  新一把背包高高举着,脚下不停地踩水希望找到支撑点。好在河水不深,他跪在河床上往前挪,抬头一望岸上已经没有了人,他选择逆流而上。

  体温的急速流失让他的意识逐渐迷离,离开两翼的峭壁区域,他爬上岸。

  还好包没有湿,我可以用打火机,点件衣服生个火,再把湿透的换——

  他昏倒时还抱着背包,依偎在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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